“滚开——！”天羽双目赤红，凄厉咆哮，也不管自己此时手无寸铁，如同暴怒的野兽冲了过来，要将那道灰白色的身影从小晴身上拉下。

只要一想到对方正将她最重要的人当作美食一般享用，天羽几近发狂。

不知道是在忌惮什么，那似人非人的高减肥影一察觉天羽逼近，立时抬起头来，双腿就像装了弹簧般地猛然一跃，顿时拉开双方距离。

它看了看神情恐怖得像要杀人的天羽，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倒在草地上的小晴，最终还是放弃食物。

它的视线再次转回天羽，将长长舌头伸出来，猩红的舌面上竟黏着一张纸，上头以拙劣字迹写出的三个字。

陈艺晴。

那是小晴的本名。

天羽瞳孔骤然收缩。所以说、所以说⋯⋯小晴的遭遇不是意外，而是有所预谋的吗？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！

“嗝嗝。”

灰白色瘦长人影发出打嗝般的声响，身影蓦地越来越淡，直至消失不见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；

然而躺在地上、脑袋破了一个洞的少女尸首，却说明了这一切都是现实。

“小晴⋯⋯”天羽的声音干哑得像是被砂砺磨过，她在小晴身边跪下来，手指颤颤地抚摸着那张神情茫然的秀气脸庞。

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小晴睁着眼睛，像是在看着哪里，可是里头已经再无光芒存在。

“小晴⋯⋯”天羽低下头来，将脸颊贴在小晴胸口上。

明明身子还透着温热，可是却已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。

死了，她的小晴死了。

天羽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开了一个洞，从里面流出的液体又酸又涩，涩得让她的眼睛再也承受不住，化作泪水溢了出来。

“我只是⋯⋯只是希望那个转学生可以消失。”天羽低哑地说出先前未竟的话，“希望那些让你在意的人都不要存在就好了⋯⋯我喜欢你啊，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？”

十七岁少女对感情的好恶，纯粹得近乎残酷，无法容忍自己喜欢的人总是顾虑他人。

小晴太善良了，她担心身为班导的花铃压力太大，所以尽力替她打点班上事务；

她希望睿颖可以尽快融入班级，经常就会陪在她身边，带她熟悉校园；

她知道釉釉个性天真烂漫，深怕她吃亏，常常主动跳出来替她挡下不少事⋯⋯

不，不只她们，还有好多人也占去了小晴的注意力，这让天羽很是不满。

我才是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，为什么不多看看我？

所以在明知这场夜游一定会出事的情况下，天羽还是协助了南莉，与她交换条件。

但既然南莉破坏了她们的约定，那么，契约也就不成立了。

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天羽拊在小晴耳边，就像是以前相处的美好时光，两人总是亲昵地咬着耳朵，低声地说着。

她缓缓地将小晴的眼皮盖上，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，朝着预定好的地点走去，细长的凤眼里是赤裸裸的杀意。

天羽喜欢小晴，这是二年一班都知道却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的事，因为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女孩们之间的打打闹闹。

就连天羽自己也没有预料过，她会对一个与她同性别的人如此上心，这太不可思议了，不是吗？

最开始，天羽以为她与小晴一定合不来。

小晴总是顶着老气横秋的表情，秀气的脸蛋上还戴着眼镜，这让天羽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应该就是个只会埋头读书的好学生。

尤其在小晴自告奋勇接下班长职务的时候，天羽更如此认为。

她与其他对小晴还不熟悉的同学们，都认为外表看似资优生的小晴，或许只是想要获得一个好听的头衔罢了，谁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。

但等到小晴开始着手打理班级事务，同学们才发现刚开学时应该会碰到的一堆手忙脚乱的琐事，在他们班上却变得容易许多；

而且小晴也不会专断独行，她身段柔软，总是不时与其他干部进行沟通，让班级运转得相当顺利。

更让天羽诧异的一点，就是小晴从来不曾叫错班上任何人的名字。这对于才成为同班同学没多久的他们来说，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记忆力。

或许是因为天羽与小晴座号相邻，不管是体育课还是物理、化学等要做实验的课程，两人常常被分在同一组。几次下来，她与小晴渐渐熟稔起来。

小晴是个性格十分迷人的女孩——天羽并不否认这包含了自己的私心——或许小晴的外表看似是乖乖牌，但须要强硬的场合，她的态度又会犀利尖锐得让人无法招架。

这样的反差让天羽不禁深深为她所吸引。

相较于其他女生，总因为天羽英姿飒爽的外表及威凛气势而不自觉紧张起来，小晴对待天羽的态度却是极其自然。

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事，小晴也会不客气地训斥一顿。

与小晴在一起，不会有任何压力，流动在周围的空气是舒适慵懒的。

天羽不用在意自己的形象，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就算她手里拿着与她形象不符的少女漫画，小晴最多只是凑过来研究一下简介，接着又缩回身子，继续看手里的书。

天羽只把小晴当作一个好朋友。追求她的学长、同学多不胜数，她压根没有想过自己的恋爱会与小晴缠在了一块。

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。

天羽与男同学打完球，随手擦着汗走回教室，就看到小晴正姿态悠闲地坐在窗台上。

夕阳余晖映得小晴的脸庞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浅浅光晕，她拨开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，一双眼微微瞇起，似乎想到什么事，柔软的嘴唇忽地弯出一抹弧度，仿佛明媚的春光。

天羽心脏重重一跳，她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，只想着将小晴那抹微笑永远保存心底。

察觉到天羽，小晴轻巧地跳下来，一手拎起早已整理好的书包，对她说道：

“结束了吗？我们回家吧。”

简简单单的一句话，或许里头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含义，可天羽却不自禁地呼吸一屏，热度从颈子一路攀爬上来，烧得她脑子晕乎乎的，脱口就是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

小晴像是吃惊地挑起眉——天羽发现这个小动作也好可爱——然后突然走近自己，伸手就往额头摸去。

“没发烧啊，该不会是打球打到中暑了吧？”

小晴似乎以为天羽的那句话只是笑闹她的，因为天羽曾在面对由女学生组成的后援会大声告白时，笑笑地说“我也喜欢你们”。

这让天羽很气馁。于是她经常就会向小晴表示心意，并以对方的保护者自居，可惜小晴从来没有一次当真。

班上同学甚至还开玩笑地说，如果天羽是野马，那小晴就是可以驯服她的缰绳。

小晴听到之后只是叹了口气，天羽却喜不自胜。

天羽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是女生，却又矛盾地讨厌起自己的性别。

正因为她是女孩子，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黏着小晴，并对她做出亲昵的动作；

但也正因为她不是男孩子，所以小晴不会将她的告白放在心上。

男生算什么？她甚至比他们还优秀。

仗着自己是纠察队，早上须要执勤，天羽都会利用比班上人还早进教室的优势，先检查过小晴的抽屉。

一旦发现情书的存在，她二话不说直接撕掉。在小晴毫无所觉的状况下，天羽暗中破坏了男同学三次的告白机会。

然而小晴不可能只有天羽一个朋友，没过多久，她的身边又增加了南莉、美依。

四个女孩常常聚在一起，还被人打趣地取了一个四人帮的绰号。

虽然比起小团体，天羽更喜欢单独和小晴相处，不过她也不讨厌活泼外放的美依与个性随和的南莉。

最重要的是，她注意到南莉对美依抱持的并不是纯粹的友情；即使她本人没有察觉，可是天羽却能读出从南莉眼里泄露的情感。

真可怜。天羽依稀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

然而意外总是突如其来，在升上二年级之后的一个多月，美依出车祸死了，睿颖转来班上。

这本来是没有关联的两件事，只是班导师偏偏将美依空下来的座位安排给睿颖；

而小晴又担心身为转学生的睿颖会不会适应不良，时不时关切着她，要分组的时候就主动与她搭档，尽量减少她的心理负担。

看着班上同学就像忘记美依的存在，欣然接受睿颖的加入，南莉无法容忍，而天羽更是无法制止嫉妒心的滋长。

她是那么地喜欢小晴，喜欢她因为思考事情而轻蹙眉头的模样，喜欢她看着窗外风景而不自觉微笑的模样，还有更多更多，对方没有自觉到的小习惯，天羽也都珍惜地收藏在心里，成为宝贝。

睿颖是凭什么让小晴这么关心她？

于是在南莉找上门来，提出了希望天羽可以协助她的要求时，天羽一口应允下来。

她不在乎南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，但如果一场夜游可以让碍事的人消失，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？

可是天羽却没有预料到，想要利用南莉的自己反倒成了被利用的一方。

小晴死了，在她眼前被惨忍杀死。

那种心口破了个大洞的痛楚，让天羽的情绪游走于疯狂边缘，她却迅速冷静了下来，仿佛一团在冰里慢慢闷烧的火焰，寻找最适合的时机一口气爆发。

天羽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，也明白可能会遇到什么事，但唯有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。

“别担心，小晴，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那里的。我答应过你，就算双脚被砍断，我也会爬回来你的身边。”